每年初春,渤海湾边的滩涂和与其牵手的沟沟壑壑苏醒过来的时候,那泛着白色盐碱的湿地上,就会萌动起微微的嫩绿。
春风拂来,黄蓿、盐蒿、马鞭、碱蓬、芦苇这些顽强的野草携着伴,便把那黑色泥土上面挂满盐硝的表皮划破,挣扎着出生了。未来的岁月里,它们就将伴着咸涩的海风,在红嘴鸥和水鸟们的吵闹声中与大海共舞。
这些耐盐碱的野草在荒芜中开始发野的时候,也施展着各自的性格。海水总是被嫦娥戏弄,潮水一天两次莅临盐碱滩涂,企图爬上岸边。在疯狂海潮的淫威之下,盐蒿、马鞭、碱蓬和芦苇却畏惧地躲在沟壑和河塘边。只有那黄蓿,把自己娇柔稚嫩的爱,奉献给发飙的大海。
黄蓿是大海的子孙,它喜欢大海的拥抱,它们世世代代、年复一年,就是在海潮一次又一次的洗涤之中繁衍,生根、发芽、长叶、结籽,最后它们渐渐地衰老,直至死亡。
春天,黄蓿把根深深地扎进盐碱滩的泥土里,地面上的嫩茎滋生出细腻圆滑的叶片。黄蓿的叶子细长而圆润,纤柔的肌肤里包裹着微微咸涩的汁液,它带着清香,带着饱满,也带着淡淡的色泽,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坚韧地迎着海风成长。初生黄蓿的嫩叶大部分是淡绿色的,只有接近盐碱泥土的叶子会染上几抹淡淡的红。
它们成群结伙地从泥土里钻出来连成了片,弥漫在苍茫的海滩上。那聚集起来的黄蓿,借助蓝天中洒下来那一缕缕白炽的阳光,折射在遍野晶莹饱满的嫩叶上,漫无边际的滩涂就变成洒满浅绿色翡翠的海滩,翡翠的下面又好似铺垫着几丝淡淡的玛瑙托衬。
黄蓿并不孤独,总有一些生命与它们为伴。除了经常在海边栖息的水鸟们来这里觅食,更有一种叫做螃蟹叶子的两栖小动物在滩涂上掏洞安家。手表大小的螃蟹叶子每天蹲在黄蓿棵子旁,等待着猎物的出现,一有风吹草动,那些小精灵迅疾躲到自己的窝里。
到了夏季,灼热的烈日便把那些生长茂盛的黄蓿烤晒得油绿。
黄蓿的木质身体坚硬了,也在那变粗的主干上生出很多的枝杈,一株株勾肩搭背,一簇簇拥抱在一起。他们相互依托着浸染整个海边的滩涂,滩涂就有了一线生机。那海洋一般的绿色下面,却隐藏着盐碱泥滩的咸涩和永不干涸的泥泞。水鸟可以钻进黄蓿丛中躲避危险的袭击,螃蟹叶子防备日光的暴晒有了避光的草荫。大海每天还是因循守旧地把海水涌向湿地上的黄蓿,将黄蓿搂在咸涩的怀中。潮水袭来时,黄蓿刚毅地立在水中,任凭海浪的拍打,摆动着全身做着抵御,那深深扎进泥土里的根基,让它们在滩涂上生存的决心毫不动摇。海水退却后,那些被海水亲吻和涤荡的湿漉漉的叶片,伴着天空翱翔的红嘴鸥的尖叫声,笼罩在柔和的阳光下就更显得翠绿和炫耀。
夏季黄蓿的绿就像画家在画纸上泼墨,一幅浓笔的国画展现在人们面前。低平的湿地上,带着几分醉意,几多踌躇,静静地守候着一片宁静。
秋天的到来,强劲的西北风驱赶着滩涂上空的湿卤和咸涩。
秋,便把瑟瑟凉风中的黄蓿,由绿催促成了红色。那渐渐变红的黄蓿,如同正在燃烧的火焰,越烧越旺,最后烧遍整个海滩。到了深秋,滩涂上的绿终于被秋风涤荡,海滩完全被鲜红的黄蓿染尽。
火红的大地是生命之火,它经历了春的萌动,夏的渲染,便来到了这秋的奔放。
红嘴鸥依旧在海滩的上空盘旋,螃蟹叶子也和从前一样趴在黄蓿棵子底下等着送到嘴边的美餐,水鸟的叫声在这凉爽的季节里似乎变得凄惨,海潮冷冰冰的咸水却继续不停地光顾着变红了的黄蓿。
这时的黄蓿把自己装扮得最为美丽,它用一生的经历造就了这最后的完美,在滩涂上塑造了一片红色的“地毯”。有它在海滩上点缀,那天空更蓝了;有它在海滩上点缀,那大海更绿了;有它在海滩上点缀,那阳光更灿了;有它在海滩上点缀,那晚霞更红了。
然而,冬天的来临,便让那曾经火红的黄蓿走进了颓废的深渊。
黄蓿原本饱满的叶子干黄了,一片儿一片儿在寒风的抽打下,从枝条上跌落下来。它终于走完了自己该走的路,撒下延续自己生命的种子,黯然伤神地把生命中最后的爱留给了大海。
黄蓿叶子和种子都可以食用,但是我家乡的人们过去却很少吃黄蓿。记得小时候,小镇外边的任何一片坑塘里都有很多鱼虾,也容易捕捉,所以家乡人更喜欢吃鱼吃虾。不过也有些老年人掐些黄蓿的嫩叶,或配以佐料凉拌,或作为饺子馅,偶尔改变一下口味。
如今,在家乡的很多餐馆都把黄蓿作为一道风味野菜端上餐桌,从而,这个被海水泡大的野草被餐馆老板们抬高了身价。
黄蓿,学名翅碱蓬,藜科,碱蓬属,又名黄蓿菜、黄须菜、皇席菜等,分布于海滨、湖边、荒漠等处的盐碱荒地上,是一种典型的盐碱指示植物,也是由陆地向海岸方向发展的先锋植物,具有非常高的食用和药用价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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