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冬捕”,当然是这里最壮观热烈的场景,但我最钟爱的还是查干湖的秋色。
秋日里,站在湖畔,不经意的举首回眸间,都能撞得一怀令人心醉的美,似乎一切尘世的繁芜,都能在这湖秋色面前遁形逃逸。
秋天的查干湖是静静的,蓝蓝的,如同一个成熟女人,风情万种。大概是经历了一个火热夏天的缘故吧,湖水才能这般轻轻地躺在芦苇包围的湖中,很温柔、很亲馨。
茫茫苍苍的芦苇荡,是查干湖一道独特的风景线,为这片水域增添了无穷的魅力和神秘的色彩。入秋,更是芦苇荡最亮丽、丰满的时节,那是一种成熟的美,一种丰硕的美。远远的,就能看见芦苇荡与远处的天际连在一起,浅黄与湛蓝相接,映衬出一份撼人心魄的空灵。
被芦苇环绕的湖面就像一面嵌了金边的大镜子,将碧蓝的天空尽收镜底。
随风摇曳的芦苇,在秋的渲染下,呈现出黄、红、绿、白等色彩变化。而这些美丽的色彩,又在纯净的湖面形成倒影,随着波纹起伏,这些倒影在水中不断变化,让人生出如梦如幻的感觉。
秋风掠过,起伏的芦苇荡,把昔日的绿色世界悄悄隐藏,芦花弥漫在湖上的天空。轻盈的芦花在空中舞动出优美曲线,带着秋色轻抚着滑过湖边人的脸颊、眉梢,仿佛一个个衣袂飘飘的仙子,有意与你婀娜,于天地间翩跹,久久萦怀不去。驻足在秋的风景里,凝神相望那一簇簇茫茫飞舞的芦花,不觉间,《诗经》里的句子便涌上心头: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……”
坐上竹筏,慢慢前行,欣赏着宽大的湖面,目睹芦苇的风姿。这儿的芦苇有着不同于江南的形态,它们已被凌厉的草原绿风梳理得格外遒劲,一簇簇,一丛丛,错落地密布在湖中,仿佛是一个迷宫。当竹筏把我们带到湖的深处,不时有苍鹭从芦苇中惊起,似乎在告诉我们,在这个“迷宫”中,栖息着各种不同种类的禽鸟,芦苇荡是它们天然完美的庇护所。
这块水草丰美的风水宝地,是水鸟的天堂。湖滨几个若隐若现的小沙渚上,三五成群的白鹭亭亭地立着,它们默然无语,全身酣畅流利的线条与安详的神态让人感到了静穆与崇高,纵然你是万分鲁莽之人,恐怕也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。
忽地,面前湖面陡地划开几道波痕,原来是几只受惊的灰黑色的水鸟冲出了苇丛,一边“嘎嘎”地叫着,一边扑腾着翅膀向另一丛芦苇飞去。定睛一看,原来是野鸭,不禁让人一阵惊喜。
更大的惊喜来了。看到几对仙风道骨的丹顶鹤了!它们头顶一点朱红,有一种超凡脱俗之意;眼神坚毅凝重,不散不分;步伐坚定稳健,不轻不乱;起飞时引颈向前,腾跃自如;翱翔时舒展双翅,环绕盘旋;跳舞时姿态雍容,悠然自得;鸣叫时微张长喙,声音洪亮而高昂。这丹顶鹤可是“湿地之神”,只适合居住在沼泽或浅水地带,查干湖以其优良的环境和丰盛的水生植物及鱼类资源,让丹顶鹤们在这里安家落户。
天光、云影、碧水、浅滩、芦花……不禁让人羡慕起这些水鸟来。想着想着,便神思渺渺,意飞天际,不知此身何在,今夕何夕。
时间凝固了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才重回“现实”。正巧看见两只白色的天鹅从苇丛中飞掠而起,似白色的精灵跃上湖天之间。它们是在舞蹈吗?啊,是的。它们挥动美丽的羽翅,开始翩翩起舞了。它们时而悠缓舒展,时而激越疾速,远近高低,环飞绕舞。芦苇似幕,芦花似帘,拉开大幕,卷起珠帘,便是一场精美绝伦的《天鹅湖》。
一幕激情美妙的舞蹈终了,白天鹅抑或是累了,它们盘旋着低徊着,缓缓地落在湖岸边。我看明白了,它们是一对爱侣。它们紧挨着,步态娴雅地抬起纤细的朱红色的美丽长脚,极富韵致地漫步在浅渚上。一会儿,它们停下来了,似在窃窃私语;一会儿,又疾速地跳开,像是嗔闹嬉戏。优美的脖颈时而低垂,蹭着爱侣的颈项;时而高昂,缠绵地交喙相亲……
见到的天鹅多了起来。它们时而腾空而起,在湛蓝的天空划上一道道优美的弧线,给云朵镶上精巧的花边;时而踏水而聚,让清澈的湖水荡出一圈圈悠闲的涟漪,给成群结队的鱼儿激起精美的浪花。而更多的天鹅从容地栖息在水上,它们庄重地伸直脖子,时而低头瞧瞧水面,就像在品味着自己雍容高贵的仪表。正是这儿水草肥美,引得生性孤高的天鹅钟爱,常常在这里栖息繁殖。这个时节,它们就要往南方迁徙,不得不在秋季的某一日集体离开, 尽管对这里有万般缱绻。
查干湖还是鸟类的乐园。每年春天,湖面刚刚解冻,许多鸟儿就来到这里;百花还未盛开,它们的爱情就达到了高潮,接着便是生儿育女,各自以其独有的生活方式度过夏天和秋天。新的一代远走高飞了,父母们也欣慰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。如此周而复始,年复一年,不断延续着种族的生命。
夏日的查干湖,“接天莲叶无穷碧”,荷花争绽,令人遐思悠悠,那感觉恰似置身于烟雨江南。而现在,竹筏穿过的地方,只有一片片枯荷从身边退去。不过,这莲荷经夏日狂放后,秋色中依然淡定十足,弯腰、低头,巧笑浅兮,顾盼生辉,播撒一水的枯荷淡香,那饱满成熟的果实更是充满了母性之美。清澈的水底,肥美的鱼儿耐不住寂寞了,不时跃出水面,似乎是在提醒人们,在欣赏品尝莲蓬的同时,也请关注它们——游动的水中果实。是啊,查干湖盛产青鱼、鲤鱼、鲢鱼等众多鱼类,日光下,隔着湖草就可以真切地看见嬉戏的鲢鲤鲫虾。秋天,正是鱼儿肥美时,没了夏的炽热,一些垂钓爱好者则悠闲地端坐在岸边,静静等待鱼儿上钩。这时日,也是湖鲜大丰收的时节,渔民们个个乐开怀。
我们的导游是一个渔民,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。老人身板硬朗,他从旧社会过来,感受着两重生活的对比。他讲,现在他老伴与儿子一起到城里生活去了,他也曾想停了这船,洗脚上岸不再下水,可又有几多不舍,最终还是留了下来。他舍不得这湖净水,舍不得这里的苇蒲,更舍不得这满湖的鱼跃虾戏和这些飞来绕去的水鸟。他在湖上生活了一辈子,他看不得别人伤害这湖,看不得别人伤害这些鸟,于是,他和他的小船成了查干湖的义务守护神。因为他深知:这里,是值得他付出一生的时间去感恩的母亲湖。
太阳渐渐西下,飞鸟陆续归巢,阵阵啁啁聒噪声,像是在惜别黄昏,再见夕阳。当夕阳的最后一抹残红从天际消褪,月儿升了起来。
月亮似乎懂得芦苇的心思,柔柔地将光辉倾泻给它们,静静地给它们换上一件银色的旗袍。月光把它们装扮得像一群舞娘,秋虫唧唧为它们伴奏,风儿闻讯也跑来了,轻盈它们的舞姿,放飞它们心中的歌唱。
晚风徐徐,秋月用她如梦的纤指轻轻触摸湖面,拔动了湖的琴弦。湖水荡出宁和的音符,月辉就在湖水微波的尖上欢舞,波尖闪烁出无数的银光,摇出缥缥缈缈的梦境,让人心生出朦朦胧胧的情愫。
查干湖秋韵,醇美得让人心醉,多少溢美之辞,在她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,唯有静静地带着虔诚的心去欣赏。在这里,你只想红尘俗世两相忘,驻足凝眸,超然物外;你甚至会希望变成一株水草,在轻柔的湖波里随心摇曳,亦或化作一片水鸟的羽毛,随湖水飘向梦开始的地方……
真想在这湖畔造一处简朴的草庐,当一个不闻世事的守湖人。尽管只是梦想,一颗心,却愿长驻此梦。
有些地方,身未离心已相思,情已长寄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