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事如烟,小时候许多有趣的事情都忘记了,只有在家乡观鹤的情景,还在我记忆的深处保存着清晰的影象。
我的家乡在北人荒的腹地,莽莽的草塘里湖泊星罗棋布,鱼虾多得像随手撒出的芝麻,黑压压的一片,数也数不过来。因此,这里成了地道的鱼虾的王国、水鸟的乐园。老人们说:“棒打狍子,瓢舀鱼,野鸡飞到饭锅里。”指的就是这儿。据不完全统计,这里光水鸟就有230多种,尤以鹤类最多。其中丹顶鹤就有500多只,占世界野生丹顶鹤总数的四分之—。稀有的水鸟在这里也司空见惯,像大天鹅、小天鹅、白鹳、人白鹭、人鸭、白琵琶鸿雁、灰雁等也愿和丹顶鹤一起掺和。至于鸭类、鹬类的数量就更多了,不胜枚举。
观赏丹顶鹤极有趣。它们三五成群地戏玩于草间水上,或觅食,或高歌,或舞蹈,或歇息,千姿百态,可吸引人呢。繁殖的丹顶鹤更温柔,不怕人,它敢人模人样地在你的面前吃小鱼,还敢啄你的手,和你亲昵。高兴了,还给你舞一曲,或给你伴舞,让你和它合影留念呢。若登上观鹤楼,望不到边的草塘在你眼前一览无余,远远近近的丹顶鹤尽收眼底,心旷神怡之感顿时油然而生。若用高倍望远镜观瞧,就像走近鹤群里一样,想怎么看,就怎么看,随心所欲,美得无法言表。
记得我常常和村里的小伙什们爬上高高的观鹤楼进行数鹤比赛。那时,我们肩并着肩,膀靠着膀,专心致志地数着。数一会儿,眼睛就顾不过来了:哪个数了,哪个没数了,说啥也记不清楚了。当数到上百个的时候,更不知道该怎样数了,常常是数过去,倒回来,总在百位数内打转转。于是,我们就争论开了,各抒己见,互不服气,有时争论得脸红脖子粗……每当这个时候,还是大牛哥有办法,就解围似地说:“你们谁知道丹顶鹤的头咋是红色的呢?”我们这些伙伴就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议论开了:“这个我知道,我亲眼见大胡子爷爷在丹顶鹤的头上抹红色,又抱到太阳下晒干的。”
“对,我也看见了!有时红色不够用,就用猪血顶替。端午节俺家杀肥猪,我亲眼见俺爸给大胡子爷爷端去一盆血呢。”我自作聪明地补充说。
“不对,不对!俺咋没看见呢?”大牛哥的脑袋摇个不停。
“俺还能骗你们?真是亲眼见的!”二胖子和我还是争辩着。
我们叽叽喳喳地争个不休,可谁也说不倒谁。晚上回家后,我又想起丹顶鹤的头是咋红的呢,就跑到东屋问奶奶。奶奶告诉我:“丹顶鹤长大了,翅膀也硬了,它的头就变成红色的了,不怕烈日晒,不怕风雨淋,就能张开翅膀天南海北地闯了。就像你们这群小淘气,现在都是黄嘴丫子没褪的小鹤,没收没管。等羽毛长齐了,翅膀硬了,也就成了山窝的丹顶鹤了,飞到哪里也顶一个……”
在家乡读完了高中,我考上了大学。报到前,我又和小伙伴们爬上了高高的观鹤楼,像一群麻雀似的叽叽喳喳:“真不愿让你走,还记得咱小时候玩数鹤比赛吗?”大牛哥恋恋不舍地说。“我会记起你们的。只要能看到家乡的丹顶鹤……”
“你快出息了,霖哥,你真的要飞出窝了……”胖丫匆匆地补着说。
“快别瞎说,咱们永远一样,不管在什么地方……”不知为什么,我觉得儿时的伙伴们是那么可亲,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他们了。
大学毕业后,我被分配到远离家乡的黄河口工作,再也没见到家乡的伙伴们。想起自己坐了多年的凉板凳,却到黄河边当“孩子王”,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儿,颇有怀才不遇之感。可能是命中注定吧,若不然我飞来飞去怎么总离不开水呢?小小年纪,我竟相信命运了。就在这当儿,我接到了大牛哥的来信,他告诉我:“近几年家乡变化可大了。一是家乡已变成了远近闻名的丹顶鹤自然保护区。 二是国家在家乡成立了丹顶鹤知识教育中心和鹤类保护繁殖中心。三是家乡已建起一座北大荒一流的大宾馆,为国内外游人都来旅游观光呢。”信中还说:“二胖子参军了,去年在抗洪抢险中还立了功呢。我成了丹顶鹤保护繁殖中心的‘土专家’,也快要和胖丫成亲了。二凤出息多了,承包了村里的大宾馆,当上了总经理,出出进进都坐高级轿车呢。”信的结尾是这样写的:“霖子,现在我明白你临走时说的话了!不论咱们的职业有什么不同,可咱们永远一样,不管在什么地方。你最好抽空回家乡一趟,喝我杯喜酒。正好二胖子也回来探亲,就缺你这个伙伴了。家乡的丹顶鹤若知你回来了,一定会引吭高歌,欢迎你呢。”尽管大牛哥写得不太像样子,也甩不出“词儿”来,可我竟激动得掉下泪来。
那天晚上,我又听到了丹顶鹤的叫声,又看到了丹顶鹤翩翩起舞,又和儿时的伙伴们尽情地玩数鹤比赛……一觉儿醒来,才发现是一场梦。我真的想家乡了,希望好梦成真。虽然家乡的丹顶鹤飞出去一批又一批,可它们无论在天涯海角,都忘不了家乡的养育之恩,都愿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争口气,干出个样子来。蓦地,奶奶的话语又在我的耳畔响起:“你们这群小淘气,现在都是黄嘴丫子没褪的小鹤,没收没管。等羽毛长齐了,翅膀硬了,也就成了山窝的丹顶鹤了,飞到哪里也顶一个……”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