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是一只长着彩色翅膀的鸟儿,停歇在一根枯萎的枝干上。那根枝干伸得很长,仿佛可以触及到一个迷茫的梦境。而我的手掌总是想托住那只鸟儿的飞翔。在每一个夜朗星稀的夜里,我都会独自面对一堵孤独的墙,向着童年和家乡回望。而翠湖就像是要抚慰我的忧伤,它急不可待地向着我的目光和思绪渗透,于是,我开始想念起翠湖这个村庄。
翠湖和我所住的村子,只隔着一条街道,一些高大的桉树,一片青黄相间的稻田。稻田就像是一位历经了风霜的老人,和蔼中透出无尽的慈祥。宽阔而坑洼的马路被我视而不见,沿着田埂,在正午的光影里,我对翠湖的进入,悄无声息。就像是一个偷偷跑出去玩耍怕被大人发现的孩子,我的呼吸急促,脚步轻盈。草叶在阳光炙烤下发出的香味,稻花的香味,在微微泛起的风中交融,汇聚,让这个中午变得生动起来,温柔起来。
我对翠湖的进入其实有点像个童话。从田野的清风中走进荷塘的倩影里,想象着一个可爱的采莲女不知会从哪一片荷叶下钻出来,丢给我一个甜甜的笑靥。靠在翠湖堤岸边柔软的青草上,看翠湖的水把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彩围剿在湖心里。白云在水里游动,挣扎,瞬间便化开了,有时又聚得更紧,成团成簇,和翠湖的水紧紧地纠缠在一起。蓝天成为了背景,那些倒映着的山色,似乎看到云彩们太累,于是幻化为一块绿色的草毯,让云彩停憩在它的怀抱里。
翠湖的水清澈得让人窒息。而水下,在开挖翠湖的时候,曾经出土过战国时代的青铜兵器。于是,两千多年的历史和现在就被一汪浅浅的水连接在了一起。时空开始在我的思绪里错乱,我仿佛听到两千年前的金戈铁马,在这片水域里轰鸣作响。而那些远古的人物——我们的祖先,他们的面孔总是模糊而深远。历史是曾经渺远的记忆,记忆是已经流逝的时光。那些戈、矛、钺、戟的碰撞,已经被青铜兵器上厚厚的绿锈掩盖和平息,那些战马的嘶鸣,也早已沉寂在了这片温柔的水域里。只有时光仍旧毫不停歇地飞奔、疾驰,恰如我们一天天虚度的光阴。湖的对岸有龙华古寺和农家山庄,只需在堤岸上拉动缆绳,就会有小船凌波而来,让人疑心只要坐上小船,便会沿着这条短短的水路,到达一个世外桃源。
翠湖的堤岸下,是错落有致的村庄。我对翠湖的进入,就在村庄里开始延伸。短而窄的小巷,让一个个家庭在里面隐藏。老人和孩子坐在门前的石墩上,老人长长的烟锅烧灼着有些滚烫的时光,而孩子们则在老人的怀抱里撒娇或是打盹,把一个午后的乡村变得慵懒。河水柔柔地从门前流过,垂柳长长的发丝飘进了水中,和河水们在亲昵地嬉戏,那一圈圈的波纹就像老人面庞上的皱纹漾了开来,又被清风逐渐抚平,而鸭子和鹅却在这里找寻到了一片乐园,它们挥舞着翅膀,在水面上追逐、嬉戏、觅食、择偶,把一条河面搅得喧闹无比。
翠湖的村庄被湖水和荷塘包围着。几千亩的水域让荷尽情地绽放美丽的容颜,它们就像一群各具个性的少女,有的将自己的美丽落落大方地展示给众人,平添几分野性和妖娆,引得无数的蜻蜓把它们美丽的容颜当成了自己酣睡的枕头;有的却似藏在深闺的女子,犹抱琵琶,欲说还休,只在无边的绿叶中透出几许洁白或粉红,激发人们无限的想象;有的将身子掩得严严实实,只探出一点头来,偷偷地觑着身边的一切。它们虽然性格各异,却都有着淡淡的清香。
夏日的午后,行走在翠湖,很容易让我们的内心失陷。我小心翼翼地进入,只是为了悄无声息的侵占。其实,我的进入在这个夏日的午后,显得异常的危险。因为翠湖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想亲近它的人,让你的身影、你的目光、你的思绪都随着它的一痕碧水,隐没得无影无踪。只有一些叹息,一些记忆,一些凝视,被永远记录在这片散发出古老气息的水域里。在俗世红尘中漂泊了数年之后,当我回望这个村庄,才发现,那片水域,那方荷塘,那股清香,就是我梦想的天堂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