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庄前有一条河,也就有了诗意。
以水命名村庄,又将这诗意嵌入到生活中,这自然有了诗意的栖居。水村就是这样一个地方。村子被一座座山环绕着,村人对汉子一样蹲守的山无动于衷,却对一条蜿蜒的小河情有独钟,不知这里面有着怎样刻骨铭心的记忆。
之前没有到过这里,即使起身前往,也不知道水村在什么方位,只知道它是东至县泥溪乡所属的一个小村。车子在雨中前行,山色朦胧,就如掀开层层幕布。尽管是冬天,但山上绿色依然固守着阵地,红枫、黄叶偶尔点染其中,倒像冬的宾客。江南就是这样,绿总是依依不舍的离开,当最后一抔雪从枝头滑落时,你不知枝头何时已潜满了绿意。
就像我刚走进水村,那暖意就一阵阵潜进心头。久违的炊烟弥漫在村庄中,嗅着那农村特有的烟火味,让人立马回到了童年的时光。村文书周启儒带领“作家走基层”的一行人,走进了一户农家。主人是县政协委员周求泰,老人热情地将我们迎进了堂面。只见普通的平房,木板鼓皮到顶,横披作厨房。这是山里典型的梁架结构。尽管房子陷落在楼房中间,但这样的房子更显农家特色,也贴合主人的敦厚朴实。
在几把小竹椅上坐定,我们就闲聊了起来。周老很是健谈,当知道我们一行人的来意后,就打开了话匣子。他那饱经沧桑、皱纹如刻的脸庞,时而笑成一朵花,灿烂而自足;时而冷成一沟壑,阴暗而忧郁。“现在农民基本生活无忧,国家有各种农业补贴,还有医疗和保险,日子过得还算安稳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对厨房喊:“将那南瓜子炒点。”不一会儿,我听见了熟悉的“沙沙”声,接着闻到烟火与瓜子的香,我的思维顿时游离于外。一个被乡土味儿熏大的人,无论你行多远,你生命体里总残存着挥之不去的那些味儿。
当我回过神来,老人声音已转低沉,他对农村日渐荒凉担忧起来。他说全村一千六百多口,留守在家的不到四百人,且多是妇女、儿童与老人。不知在场的谁接话打趣:“是386199部队。”在当下,农业收入已不足以支撑家庭的开支,外出打工是许多农民唯一增收的办法。他们抛离亲人时,心里是何等的落寞与无奈啊!
我此时关心起那些留守老人来。文书说:“我村有几个留守老人,村里已委托邻居相互照看,不会出现网上报道的那样。”我知道支书说的网上报道,是指老人在家去世多日,仍无人知晓的事。
是啊,实施城镇化以来,农村就像一只瘪了气的汽球,已少了一些光亮与丰满,有的地方甚至是破败与荒芜。当人们习惯于在水泥路上行走时,自己的根已无处寻觅。我担心有一天,人们只知道粮食与疏菜来源于超市,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竟真的一语成谶?
当周老当家的将南瓜子端进堂屋时,我们随手钳了几粒,就跟着老周走向了田野。周老边走边回头卖着关子:“你们不是问小山村为何叫水村吗?”我上前几步,随着老周的手指,看见了一条河流。
这是一条约十多米宽的河流,河水浑浊且急,弯弯的顺着山脚将村子揽进怀抱。而沿着河岸的一溜竹子,犹如长江岸边的芦苇,让村庄掩映其中。古人云: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。水村村前流水潺潺,竹涛阵阵,这该是怎样的诗意栖居啊!可就在赞叹声中,周老告诉我们,这条河叫“黎痕河”,只要山洪爆发,村前便一片汪洋。不多年前,村民集资修建的石桥就被洪水冲垮了,现在桥那边有几百亩的田地,农业机械根本就不能进去了。
老人说着,眼中有一点失望。文书说,修桥的事争取了,但……一个偏僻的小村,又不在大道边,村民只好搭起了一座人行木桥。我理解他的难言之隐,可我也相信,世迁时移,工作作风在改变,修桥的希望应就在不远的时日。可望着那座人字架木桥站在河水中发抖,我心里又有一点悲凉。
这又让人想起水村的过去。这个有水的小山村,肥沃的土地曾出产过颇有品质的“口水姜”,可现在“口水姜”随着土地一道薄瘠荒芜,就如冬日村庄,多了一点沉寂,少了一点生机。
此时山色空蒙,霪雨霏霏,一位农妇荷锄挽筐从黎痕河的小木桥上走过,我再也看不出一点诗意来。但望着对岸新栽的一畦畦油菜,想到那连片的几百亩田地,我想到了水村来年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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