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周天红
要说渔溪坝,就数二先生会打鱼了。
一条小溪顺山而出,突然就转了一道拐,形成一个大坝子。站在磨刀岭上老大远望去,渔溪坝真如一尾从群山之中游出的鱼。
那可是活鱼,不是死鱼哟!我们渔溪坝这几十户人家,早年就都靠着这渔子溪的鱼养活着呢。
渔子溪九湾十八沱,沱沱有鱼。你胃口不开了,到溪沱里打几条鱼,煮了酸菜汤吃,保你胃口大开,连砣子肉你都能吃几大砣。你亲戚朋友来了,没得菜下锅,到溪沱里打一网,拿回家蒸着煮着炖着,几大盆鱼上桌,还怕招待不好客人?家里没钱买油米盐巴了,大清早起来到溪沱里打两网鱼,提着到白合场卖了,不要说盐巴钱,就是喝烧酒的钱都有了。
鱼,就是渔溪坝的财神大老爷,就像渔子溪里的水一样,活着呢,流不尽。
每天大清早,二先生提着网子,背着背筐,手里还拿着一个水桶什么的,嘴里唱着山歌就出门打鱼去了。
二先生打鱼,那是有讲究的。网眼儿,两个手指拇那么粗,二指以下的小鱼小虾,那是进不了二先生的打鱼网筐的。二先生每天只打八网,无论有鱼无鱼,鱼多鱼少,他都提着家伙背着背筐,回家挂网休息了。开春时节,鱼产仔时,一个月不打,天旱当头,鱼缺水时,不打。二先生这打鱼的习惯和脾气,那是三四十里都有名气的。
那年,二先生出门打鱼,早晨天空还晴朗明亮好好的,刚走到磨刀岭下的渔子溪的木鱼沱,乌天黑暗,风雨大着。往哪里跑呢,前后几里路没得人家。二先生左看右看,就直往磨刀岭下的岩洞里躲。大雨过后,一场山洪冲着泥石流就来了。那架势,把二先生都吓呆了。二先生想:“这百把十斤的身体和一把老骨头,就要交待在这里啰。”二先生紧缩着身子颤颤筋筋地靠着岩洞的大石头躺着,差点尿都吓出来了。怪了,没得事儿。山洪泥石流把一大坡竹子都冲翻了,岩洞毫发无损。二先生醒过神来,往脚底下一看,惊了一跳,一条小鱼在岩洞边的小水沆里活蹦乱跳的,游得正欢呢。奇了,这地方那来的鱼呀。二先生看了看小鱼,摇了摇头,双手捧着小鱼,放回了渔子溪的木鱼沱里。
二先生每次讲起这个故事时,一脸的感激之情。二先生说:这渔子溪,这鱼呀,不但养活着我全家,还救过我的命呢。这话说起来有些像神话,但人啊,有时还得相信命,常怀一颗感恩之心总不是什么坏事儿。
“娃啊,你知道这渔溪坝的养鱼场是怎么搞起来的吗?”老爹一句话,把于二娃问住了。于二娃正要出门往养鱼场走呢,养鱼场新来的张老板正要找于二娃谈事情。自从干上这村长以后,于二娃是干得脚板翻呀,哪有时间给老爹细说这些哟。
于二娃随口答了句:“二先生呀,天下人都知道。”
“你知道二先生为什么不打鱼了,要养鱼吗?”
“渔子溪里无鱼可打了噻,所以,只好养鱼了。”
“那你知道渔子溪里为什么无鱼了吗?”
于二娃只摆脑壳,说:“不知道。”
老爹的话还真把于二娃问愣了。渔子溪发生那事儿时,于二娃还没出生呢。
那年,村里闹饥荒。村长看着一个个饿得不行了,背着上头,连夜组织村民在渔子溪里打鱼。打什么鱼哟,其实就是用电烧鱼。渔子溪那九湾十八沱的鱼,一夜之间就打得干干净净,连个虾虾儿都打上来了。眼前的饥荒倒是躲过了,来年开春,渔子溪里无鱼可打,生活混不下去,大家只好背着背筐出门讨饭了。那出村讨饭的队伍呀,比那死鱼还臭还长呢。看着那情景,二先生是坐在渔子溪的木鱼沱边流了一晚上的眼泪水。
“娃啊,你知道那个村长是谁吗?就是我呀!”老爹把话说完,端起一大碗酒就往嘴里灌。于二娃惊呆了,赶紧上前拿下老爹的酒碗,老爹已经干了大半碗。
老爹坐回板凳上,停了停,接着说:“娃啊,你们是不是把养鱼场当成打鱼的家伙事儿了?”
于二娃一听这话,心里只犯糊涂。不知道今天老爹是怎么了,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说了一大坡拉子事儿,最终究竟想说点什么呢?还没等于二娃想个明白,老爹又把话说开了:“你说说,那个养鱼场,自从你当上村长接手后,你们一帮子人换了多少个老板?刘老板来,只承包了半年,你们那个用电的事情不给人家解决,大热天的开不起增氧机器,一塘子活鱼就成了死鱼。刘老板走了,换了李老板,用水的事情起了矛盾纠纷,没了水,鱼还是鱼吗?现在张老板来了,你们可要好好地对待人家哟。鱼没养出几条,养鱼老板到是“喂”死了几个。你们是养鱼呢还是“打鱼”哟?娃啊,你可不要步你老爹我的后尘哈!”
等老爹把话说完,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。于二娃赶紧上前扶住老爹坐在板凳上。老爹端起酒碗又要喝酒。于二娃一手拿过老爹的酒碗,一口干了个底朝天。
听说,那天,于二娃没去张老板的养鱼场,而是去了渔子溪的木鱼沱。于二娃在木鱼沱边一坐就是大半天,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