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河平缓的河流,在视野开阔的坝子正中突然隐入白墙青瓦的村庄,岸上的柳树从此变得粗壮和老迈,撑开茂密的枝叶向四处伸去,或弯或斜,或仰或伏,在平镜一般的河面相映成景。房前屋后,几条小船恰似拴马一般,被一根细绳系着,有如风口上的布条随着水流轻摇晃荡。突然就被人解下来往前撑走,忽而岸边田埂一个吆喝,便当即调转船头往河心正中一个横摆,手拄长蒿稳住船尾,人就迅速走到船头,伸出一脚搭住岸地,小船便顿时变之为桥联贯了交通,待人走过上岸,才又重新调转船头,继续往前撑去。 我就是被这样一河净水引到绿玉池的。围墙、柳树、蓬蒿,还有丛生的水草,好几次都差不多完全挤丢了小路。终于到了河之尽头,河湖交叉地带却让几株怪异的柳树和茂盛的水草掩住,我只能像是一只饥渴的小鹿在河沟之间蹦来纵去,一连几个来回,方才来到那株怪异的柳下。但眼前的所见却让我一下子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:碧蓝的晴空下,一湖净水就这么宁静地躺在依然丰茂的水草之中。暗赭色的山包倒映在湖中,时下已是初冬,山间枯草瘦树,清晰若见。水是蓝的,天也是蓝的,而且水就和天空一般明净,让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天,哪里是水。直至一只沉寂很久的白鹭突然“啊——”一声腾空而起,纸鸢一般飞上天空,才让人从眼前这幅宁静的画面中苏醒过来,继续我先前的感念与惊叹。 湖滨沿岸尽是水草,浅滩地带几乎完全不能下脚,我只能又蹦又跳地退之回来,由一条小路折回村庄,方可以从另一条小道返回湖边。但眼前却多了一条人工铺砌的小路,水杉、垂柳、美人蕉,沿湖而植,还有菖蒲、芦苇和早已经枯白的茭草,把整个湖面完全包围起来。密不透风的阵势,让湖水更多了几分神秘与妩媚。于是,我就只能这样静静地陪着她。用脚下依恋的脚步,一步一步丈量着每一寸属于她的领地——包括湖心中那么多的水鸟野鸭、菱荷水草,以及碧水蓝天所拼合而成的这一幅幅美丽图卷。 是的,我说的就是图卷。而且我要特别说明的是那还不是几个量词的简单拼合,而是一幅连绵不断的长卷,在远近高低每一个角落都能变换出不同的美丽。但我却只能在偶尔被人为地破开的菖蒲水草空隙中,用一双类似偷窥的眼睛,探视水面的美丽。从不同角度倒映的连山、村庄、岸柳,还有蓝天白云,总是那么相映成趣。要紧的还是这水的清澈,我感觉自己能像看透碧空一样,看透这一湖净水;就如同观赏天空的流云飞鸟一样,轻而易举便能看透水底的浅沙游鱼,还有菱荷水草。而在这时候我突发感慨,感觉绿玉池就似一个让人一眼便能看透心思的纯情少女,完全没有什么城府。 起风了,风和水一样,都是凉的,甚至还有几分刺骨的寒意,但却让人从心里感觉这水和风一样,是洁净无瑕的。让风抚弄的湖面,泛起粼粼波光,在太阳底下甚是耀眼。遗憾的是我却不能长久地立在湖边。继续往前的时候,我开始在脑海中回溯此前特别搜罗的历史人文。地处风光秀丽的洱源县,绿玉池亦是洱海的重要水源地,由此发祥的涓涓清流,让一条罗时江贯通西湖,最终纳入洱海。先前引我寻至湖边的就是罗时江。在当地的文献里,罗时江因人得名。据说罗时只不过是一名“农夫野老”,形象有似于中国古代传说中的愚公。其时邓川坝子多有水患,特别是秋雨时节,广袤的坝子瞬间就成一片汪洋泽国,邑人多受其害。于是,罗时便与其弟罗凤,“掘己田以出水,捐己金以募役。田之亩以百计,金之两以千计。鸠数万人之手,开十余里之渠。”结果就以愚公移山之志,感动了万千民众,终而掘通了这条长达十余公里的河渠,使这蛮荒之地成为了丰饶的鱼米之乡。 不知不觉已行至湖东。没有了山色苇草的映衬,湖面风光略显单调。并且岸边多为泥沼,常不能行。据湖边的简介,绿玉池有210亩之阔。但我一个从小生在湖边长在湖边的同学跟我说过,二十年前,绿玉池比之现在不止一倍有余。后来,沿岸村民不断围湖造田,湖岸渐被良田替代。近年,当地政府倡导退田还湖,并以租赁形式改建为湿地,沿岸泥泽重现,鸟雀齐集,湖中生灵又可休养生息,一湖净水便又重现往日的妩媚。 在泥沼中继续前行,让我感到惬意的却是此时已至湖东,西南角的沿湖村庄、群山、树木完全倒映在水中。白墙青瓦,我知道那是白族人的村庄;山脚沿岸,金瓦绿顶,颇有伊斯兰建筑风格的清真寺,那是回族聚居的村落。举起相机,一张张充满田园诗境与和谐友爱的图景就被我瞬间拍了下来。就这时,我发现了距东岸不远湖心之中居然有两个小岛,岛虽不大,却颇有情趣。严霜染黄的柳树荫下,我清楚地看到岛上建有一个十分秀致的本主庙。本主又称本境之主,是白族村落中的最高神灵。原来当地村民早把自己的神灵寄放在美丽的湖水之中,有了这种敬畏与虔诚,湖水便可永葆纯净与圣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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